《天作之合》5【于刀尖融化】

星际AU/ABO

曦澄:政治联姻梗 & 忘羡:婚姻危机梗 
CP: 联盟少将!蓝涣/外交部长!江澄     幽灵特工!蓝湛/集团总裁!魏无羡
梗概:作为星际联盟外交部长的江澄现在面对一个艰难的人生抉择:要么放弃奋斗已久的神堡议会议员职位,要么以联姻为代价成为历史上第一个omega议员。而银河系中著名的军火制造商——云梦集团的总裁魏无羡先生,则正在被婚姻危机所困扰。


第五章:于刀尖融合

“蓝涣,换衣服,我们出门。”

 

江澄像步履似风从二楼下来,身上已然是整装待发的三件套,绛紫竖纹衬衫配上勃艮第酒红马甲,深灰的大衣搭在手上,全身装着精致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登上新闻发布会。紫色在他身上就仿佛是绽放一般,盈盈流转着夺目的光,深沉的红铺陈其上色泽似火又似盛夏的野玫瑰,勾得人移不开眼。让你不得不感叹,他被称作是钢铁舰队的紫罗兰是名副其实,因为深邃华贵的紫色仿佛是为他而生,只有配上他白皙的肌肤和明艳不可方物的眉眼,才会真正像烈火一样灼灼烧起,连烟尘都迷人。

 

在经历过刚刚一番闹剧之后,蓝湛终于找上机会和蓝涣谈话。电视里面的女主播依然头头是道地分析着江部长和蓝少将之前有交集的场合,企图从中找到暧昧的证据,那些所谓“线索”只叫江澄听得在心里直叹荒唐。只是蓝涣和蓝湛仿佛丝毫未被电视节目所影响,两人在沙发上交谈,面色凝重,极其专注。哪怕魏婴在一旁的餐桌前将上面所摆放鲜花的花瓣一片一片弹到蓝湛身上,他都一无所觉。

 

蓝涣听到江澄叫他,目光挪到了他身上,眸子眨了眨:“要去哪里?”

 

魏婴一手撑着下巴,还在企图用花瓣攻击蓝湛,那可怜的郁金香都快被他扯秃了,“战装都穿上了,”他从下到上扫视了江澄一眼,笑嘻嘻地对蓝涣道:“蓝少将,当然是和你去约会了。”

 

“难道我们不趁着这两天有空多让他们拍些照片,以后你真的还有时间跟我去扮热恋小情侣吗?”江澄已经走到了餐桌前,一巴掌拍在魏婴的不安分的手上,然后将那郁金香花束从桌上挪开,从魏婴的魔爪下拯救下来。

 

“你说的对。”蓝涣微笑道,又最后和他弟弟说了几句话,转身上楼去换衣服了。

 

“魏婴魏总,”江澄转过身对着魏婴,挑了挑眉,“你还要在我这儿赖多久?”

 

“我想过来借个厨房来着。”魏婴一脸无辜。

 

“别告诉我你们家没有厨房。”江澄抱着手瞪着竹马。

 

“桌子被他砸了。”魏婴指着自家老公,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

 

“碗都是你摔的。”蓝湛面不改色反驳。

 

“你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江澄感到自己的额角跳个不停,他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比较温和:“你们两个一吵架,就开始打架,然后打着打着就滚上了,请告诉我,这是你们Alpha的某种特殊沟通方式吗?还是说你们能在肉体碰撞中解决问题?”

 

厚颜无耻的魏婴此刻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头,小声嘟囔:“你怎么知道……”

 

“如果你不想我知道,可以下一次小声一点,”江澄嘴上毫不留情,“我其实对于天天听你用一百种音调叫蓝湛的名字没有什么兴趣。”

 

“江部长,不好意思……”突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插了进来,江澄才突然发现蓝思追被众人遗忘在那里,显然此刻听他们的对话已是满面通红:“我……要不……先走了?”

 

江澄瞥了眼楼上,对他道:“不如你等你蓝少将下来以后,问问还有什么事再走?”

 

只听见一阵嗒嗒嗒的脚步声,就见金凌趿着拖鞋冲了出来,手上还举着平板,一脸不可思议:“舅舅你们也太不小心了吧!现在社交网络上都传疯了,我的私信都要爆了,全是在问你们俩的事,你们真的——魏婴?你怎么也在这儿?”

 

“你这小子,”魏婴伸手要去捉他,“每次对江澄都是舅舅舅舅的,怎么到我这儿就变成魏婴了?”

 

金凌缩到了江澄背后,小声嘀咕了一句:“你看你像个舅舅嘛……比我还小孩儿……”

 

魏婴一脸心痛的模样,“亏我上周才送你一个几万星币的摄像机,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金凌除了做他的神堡一少,还有一个副业就是视频网站的著名博主,人称网红。粉丝精准评价为“炫颜炫富炫舅舅”,视频内容大概就是各种旅行Vlog,美食测评,以及唠嗑日常。今天是西古尔德摇篮中迪科立斯星球的落日,明天是爱多萨克星云中乌托邦殖民地的极光,专业带你足不出户领略银河系风景。再加上还有偶尔被出镜的江部长、魏总以及他家幽灵大人,开频道不过一年时间,最近粉丝量刚刚破了两百万大关,于是魏婴还送了他一台专业的摄影机,金凌许诺给粉丝的两百万礼物就是一个名为“Foreign minister off duty"的Vlog, 所以不回加加林空间站找江厌离来江澄这里蹭住也不光是撒气,当然还有他自己的小算盘。

 

“不生气了?”江澄伸手把他拉出来。

 

“生气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呢……”金凌依然有些气鼓鼓的样子,“但是你是我舅舅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江澄摸了摸他的头,“你能这样想就好。”

 

“舅舅,我一会儿要出去录一期答应粉丝很久的帕托酒店的Brunch测评,可是之前给我摄影的朋友都回家了,你可不可以帮我找个摄影师?”金凌抱着江澄胳膊,撒着娇软软地问。

 

原来是要自己帮忙才不生气。

 

江澄虽然知道这小子是有目的性地软化,但是终究还是宠他:“我一会儿问问薇薇安,看使馆那边有没有空余的摄影可以帮你。”

 

却见金凌发现了在一旁站着有些无聊的蓝思追,指尖一点,“嘿!小子!你是谁?我之前从来没在舅舅身边见过你。”

 

“我——我?”蓝思追突然被点名,有些手足无措,“我叫蓝思追,在蓝少将手下实习,今天是——”

 

“你会用摄影机吗?”金凌眨了眨眼。

 

“会一点……”蓝思追在金凌咄咄逼人的语气下有些反应不能,“可是我今天还要回基地,而且——”

 

“舅舅,我可以征用他吗?”金凌转过身对着江澄一脸渴求。

 

“这个你要问蓝少将才可以,毕竟他不归我管。”

 

“思追,你今天就去帮金凌拍摄吧,我放你一天假。”蓝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江澄身边,身上是简单的白衬衫加亚麻色长裤,领口揭开了几颗扣子,袖口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臂。江澄从未见过离开深蓝制服的蓝涣,此刻的那人站在眼前,好似夏日里吹来的微风,带着沁人心脾的凉,一扫而过所有的燥热和烦闷。

 

然后金凌就理直气壮地拽着蓝思追到他房间里面去扛摄像机了。

 

“我们是去哪里?”蓝涣看着江澄笑意盈盈。

 

“上次那个赛拉睿人提过的游乐园,”江澄迅速滑了滑终端,“就在卫区一号,距离这边最近。其他的什么海洋馆、博物馆、画展都太远了。”

 

“对了,去之前,可以先送我到基地去一下吗?”蓝涣举了举手中的金属箱子,正是之前装立方体的箱子,“我需要把这个拿给阿瑶,他要送到研究所去。”

 

江澄瞥了一眼箱子,道:“好,正好也顺路。”

 

走进基地大门前,蓝涣却是对江澄屈起了手臂,微笑着看着他。

 

江澄抬眼望他,眼神莫测:“干什么?”

 

“江澄,你不要挽着我吗?”蓝涣侧过头在江澄耳边留下一句温热的吐息:“很多人看着呢。”

 

江澄转头和他对视,眉眼轻挑:”我不记得你有这么主动。”说虽这样说,但还是慢慢挽了上来,一双狭长的眼眸盯着他一眨不眨:“蓝涣,你学得挺快。”

 

此时的基地是人来人往,门才刚刚打开,江澄就听到了至少三个不同的声音在提到自己和蓝涣的名字。当星联工作人员们发现刚刚被顶在社交网络头条的两位当事人,正毫不避忌地出现在他们眼前,江澄部长甚至还亲昵地挽住了他们少将的左手,那些原本准备发帖狂斥无良媒体胡乱PS的人放下了手中的终端,原本嘈杂纷扰的大厅内一瞬间安静下来,就好像视频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门口的VI还在根据程序向来者介绍:“欢迎来到星际联盟的神堡基地,这里是……”

 

离得比较近的几位士兵在反应了一下后稍息立正,向蓝涣敬军礼。

 

“少将!”

 

“少将!”

 

上百双眼睛依然牢牢地锁定在他们身上。

 

蓝涣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用一种属于蓝少将的威严声音缓缓道:“都没有工作要做吗?”

 

所有企图围观八卦的眼睛都齐刷刷地收了回去,一时间基地内又恢复了之前的喧嚣,大家都若无其事地继续着手上之前的事务,但是注意力早飞到那两人身上,江部长看起来是一如既往的光鲜亮丽,一身惹眼的紫色。而他们少将却是极其少见的没有制服加身,哪怕只是朴素简单的白衬衫,依然是皎皎似月光星辰般无暇,只将他衬得更加出挑,不愧是在"50 Hottest Officer List"之上蝉联十多年首位的舰队颜值担当。

 

星联一众内心默念———蓝少将是以帅治军。

 

江澄远远地就看见凡尔登号正停在停泊港处准备升空,这艘最新型的巡洋舰为银灰色,整个舰体呈流线形。作为军用舰船中仅此于上千米长无畏舰的存在,它是护卫舰编队的旗舰,采用最尖端的隐身技术,而且其中一个两倍于普通质量效应反应堆的的“坦塔罗斯”引擎使它不需要热能助推器就能前进,迅疾的速度它在由机动性主导的太空战中极具上风,它也正是众多N学院毕业生最翘首以待能登上的舰船。

 

港口尽是步履匆匆的星联士兵,显然他们正在紧张却有条理地准备登舰。金光瑶站在凡尔登号下方不远处,正在同几个军官谈话。身上披着件制服外套,被周围起起落落的各色穿梭机中的热风吹得鼓胀起来, 显得身形消瘦无比。

 

江澄下意识松开了蓝涣的手,指了指一边的突出的观景台:“我在那边等你。”

 

蓝涣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一点头:“那你等我。”

 

行至金光瑶面前,那几位军官朝蓝涣敬了礼便退开了,金光瑶抱起手,朝他一笑:“二哥是抱得美人归了。”

 

“阿瑶……”蓝涣只是无奈地看着他,目光里有些说不清的神色:“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我能有什么要说的,”金光瑶低低一笑,接下来的话说得字字清晰:“我可能去不了婚礼现场,只能先祝二哥和江部长能永结同心,百年好合了。”

 

“你决定了要亲自去克洛根主星调查吗?”蓝涣沉默半响后道。

 

“是,”金光瑶拢了拢外套,“正如同二哥之前在通讯中同我说的,既然克洛根失踪案可能和之前大哥的死有关系,我便绝不能放任不管。”

 

“阿瑶,”蓝涣忽得抬起头,语气郑重:“你是大哥的舰队在被陨石雨击中前最后通讯的人,他就没有告诉你任何关于为什么他会选择那条航线的原因?放任快捷的质量中继器超光速航行不用,却去绕远路,最后被陨石雨击碎了质量效应堆失去动力,才被暴君和幽冥军团屠杀殆尽。我……始终未想通。”

 

金光瑶眸子闪了闪,却只是淡淡道:“只是日常的报备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罢了,”蓝涣闭上眼叹了口气,将金属箱递给了金光瑶:“这个你要尽快将扫描结果告诉我,还有查找库存看会不会是星联之前失踪的文物。”

 

“好,我会第一时间将结果告诉你的。”金光瑶答道。

 

“你自己保重。”蓝涣轻声道,沉默半响,轻轻说:“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我不应该在当时那样说,至少不该那样决绝,否则你也不会现在是——”

 

“行了,蓝涣,”金光瑶平静地打断了他,“那件事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愿意付出的代价,与你毫无关系,你不必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

 

就在他要转身离去时,金光瑶却叫住了他,几个沉重的呼吸才问出来:“蓝涣,你是真的喜欢他吗?”

 

蓝涣回头看了眼那人站在观景台上,身姿修长优美好似一颗青碧的树,正亭亭迎风而立,大衣翻飞起来,在他身后拉出斑驳的光影。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起眼同自己对视,那样悠长绵密的视线,好像跨越了数亿光年而来,无视沿途的星辰闪烁风雨兼程,穿过茫茫人海掠过时间空间,停驻在自己身上,然后就此扎地生根。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蓝涣目光回到金光瑶身上,低声道:“是。”

 

“所以啊,你看,要忘记也不是那么难。”金光瑶幽幽道,声音轻地仿佛就要飘散在风中,“说到底,还是借口罢了。”

 

他一抬眸,语气里尽是掩不住的笑意,好似在讲一件好笑至极的事:“蓝涣,十三年了,我从你那里讨来的从来都是借口。”

 

当江澄看到蓝涣回来时,那人的眼神中有一丝他从未看过的茫然,就仿佛是被落在了某颗荒凉而孤单的的星辰上,独自一人守望所有的日升日落。他的心某名抽痛了一下,回忆开始疯狂翻涌,他主动上前去拉住了那人的胳膊:“你看起来不太好。”

 

“是吗?”蓝涣喃喃道,语气飘忽不定,“可能是最近事太多了,我有点……适应不过来。”

 

“要不……”江澄尽力放柔了声音,“我们今天还是回家休息吧。”

 

那人只是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睁眼时已是那个笑容和煦似暖阳一般的蓝涣了,他眼角微弯,语气轻快:“说真的,我从小长到大,从来没有去过一次游乐园,这次也能被江部长带着去开开眼界了。”

 

江澄知道能有如此短暂的脆弱已是这个一向不露声色的男人的极限了,便也不再追究下去,跟他一同朝停车场走去:“真好奇你是怎么被养大的?你不会从小都没玩具漫画之类,就是看《武器枪械大全》、《舰船类型及历史》、《太空战部署要领》之类的大部头长大地吧?”

 

蓝涣露出一丝惊异的神色,“你怎么知道?”

 

江澄看着他愣愣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和你比起来,金凌那个哪算童年阴影?你小时候若是遇见我,我一定带你去逛遍银河系的游乐场,买成堆成堆的漫画,还有吃不完的零食糖果。”说罢,江澄竟然鬼使神差地抬手摸了摸蓝涣的头,发丝带着一点阳光的热度,在掌心下蔓延开来。

 

蓝涣却是怔住了,一双黑眸子直直望着江澄,直叫他觉得灵魂都要跌进那汪清潭中去,他有些不太自然地收回手,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带上揶揄的口气:‘怎么了?蓝少将的头摸不得?”

 

“可以给你摸。”蓝涣忽而认真地说,眼眸一眨不眨。

 

“还有——”他接着说,有澄澈的星云在他的眼中灼灼发光,广远、辽阔却触手,而那些星辰、光辉此刻都流转起来,漆黑的瞳仁紧紧拽住了江澄的目光。

 

“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再一步就到了灯光昏暗的地下停车场,江澄只觉得如获重释——蓝涣不会看见自己烧得滚烫的脸颊,心跳脉搏忽而开始急驰,让他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连空气都觉得稀薄。

 

他闷不作声拉开了飞车门,把自己摔在了座椅上,才终于找回了些许理智。

 

因为是工作日的关系,主题公园内人并不多. 但装扮成各色著名动画电影角色的工作人员依然各司其职,尽职尽责地同游人们互动,巨大的虚拟投影在园区内走动,游人们穿过蓝色的光点,恍若置身幻境一般,大型设施譬如云霄飞车上是阵阵尖叫,而一些温和的项目则满是飞奔雀跃的孩子们,熙熙攘攘的好一派热闹景象。

 

那是一个模拟射击场,最里面靠墙处是一个巨大的展柜,里面放着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玩偶,显然是奖品。速度、环数不一的移动靶子上标注了不同的奖品等级,而在最远处、速度最快的红色靶标注对应的正式那展柜最上层那个巨大的抱抱熊。

 

“你要试试吗?”蓝涣笑道。

 

“我……我不用枪的,”江澄的眼眸里突兀浮现出一丝痛苦,迅速消散不见,脸色很快恢复正常:“你想的话可以试试,不过你这个有N7军衔的战斗大师来打这个游乐园娱乐设施实在是欺负人。”

 

蓝涣却是露出一个近似狡黠的笑容,眨了眨眼:“这里的规则里面没有说专业人士不可以参加呀。”

 

“你随便打打就好了。”江澄抱着手站在一旁,对他突然有些孩子气的举动感到一丝无奈。

 

“不,”蓝涣却是眨了眨眼,笑盈盈道:“江澄,我给你打那个最大的好不好?”

 

江澄看着摆在展柜最上层,几乎等人高的巨大玩具熊,想到自己抱着这个被记者拍下照片,不知道会被起什么标题,类似“雷厉风行江部长内心意外少女??”之类,到时候使馆那群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又会连着一两周一看到他就偷偷笑。可是看着蓝涣很跃跃欲试的模样,又不好扫他的兴,只好拿出曾经哄金凌的口气:“其实那个第二排的就可以了,我更喜欢那个。”

 

“可是那个最大的是最好的,我送你最好的好不好?”蓝涣很执着,一双眸子里尽是是暖橘色的光点,绽成一片灿烂的晚霞。

 

江澄突然走近,昂起头眉微挑,嘴角有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是不是你自己想要?”

 

蓝涣不说话,依然笑着望他。

 

“少将大人,我超级想要那个最大的熊。”江澄语气里有一丝无奈,“你能帮我打到吗?”

 

“好。”蓝涣很肯定地应了一声。

 

然后江澄就看见少将大人郑重其事地端起射枪,姿势标准地好像是从战斗准则手册上复刻下来一般,目光一瞬间沉静下来,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瞄准百米外敌人头颅,而非一个游乐园巨型抱抱熊的晃动靶。

 

只听见“砰”的一声,那个飞速移动的靶子四分五裂。

 

然后蓝涣笑容灿烂地将体积和江澄一般大的抱抱熊递给了他。江澄一下抱了个满怀,软软的绒毛扫着他的下颏,手揽在玩偶的胸口站在熙熙攘攘的游园中,身边是彩色气球透明泡泡还有爆米花的甜香,自己好像变成某个逃学和男友去约会的小女生。

 

蓝涣站在自己面前眉眼弯弯,却也不开口,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江澄瞥了他一眼,“怎么了?少将大人,还要我亲你一下来奖励你吗?”

 

“你不是说有记者吗?”蓝涣眨了眨眼,说得理所当然:“江部长做事一向尽善尽美,细节决定成败,不是吗?”

 

江澄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半响后闷声道:“脸过来。”

 

蓝涣笑盈盈地凑了过来,半边线条姣好的侧脸停在了江澄面前,或许是常年在无紫外线照耀的舰船和空间站中,他的肌肤是细白透亮,在阳光下可看见细小的绒毛,睫羽带着轻微的幅度颤动,沉香那悠远绵长的醉人一步步攻城掠地,蓝涣在他面前——那么鲜活,又那么生动。

 

江澄并不抗拒这个。所以他没怎么犹豫便贴了上去,温热的肌肤在他唇下,他只觉得那人离得好近,吻他的脸颊,好像吻上了一片流淌的白月光。

 

他停顿了几秒钟,确保那些手速再慢的记者也至少有了一张清晰地抓拍,才缓缓退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开口有些烦躁:“蓝涣,这个熊把我衣服都弄乱了,”他皱着眉看自己翻起的领口,有些埋冤地看着蓝涣,显然对自己仪容不整非常在意,“我们后面跟着不知道多少记者呢。”

 

“好好好,”蓝涣笑着应,从他手里把熊接了过去,很自然地顺手翻下了江澄领子,柔声道:“你看起来很好。”

 

“并不好,”江澄明显无法容忍自己身上一丝一毫的不完美,他迅速抚平衬衣上的褶皱,又开始挽袖口,附带的语速有些快:“你永远不知道媒体的想象力有多强大。有一次我在出席新闻发布会时忘记带领带了,第二天的报道铺天盖地都是说我感情破裂、内心颓废、无心形象,头头是道证据确凿的我自己差点都信了,天晓得我哪里来的感情来给我破裂。”

 

“你之前一直没有伴侣?”蓝涣从这么长一段话中抓住了一个奇怪的点。

 

江澄说得很随意:“有交往过几个吧,但是都不长久。”抬眸看了眼蓝涣,迟疑片刻问道:“你呢?”

 

“我的感情经历很单调的,”蓝涣却是垂头笑了笑,略过了这个话题,“没什么说的。”

 

江澄抬眼看到不远处有一辆冰淇淋车,面前排着长龙,大部分是牵着小孩子的家长,想到这位少将大人口味和小孩子也差不多,怕他碍着面子不好意思说,便索性开口道:“蓝涣,我想吃那边的冰淇淋,你去帮我买好不好?”

 

蓝涣有些惊讶,但还是道:“那你在这里等我,别走远了。”他走了几步回过头补了一句:“那边有一个物品存放处,我去把它先寄存了。”

 

他站在原地等蓝涣,突然一个软软的东西撞上了自己的腿,他低头一看——只见一个黑发的小男孩正撇着嘴揉脑袋,肉嘟嘟的脸颊看起来软软的。

 

却听背后传来一个轻快的男声:“别跑!我要来抓你了!”

 

然后就见一个带着克洛根面具的男人转到了小男孩面前,蹲下身张牙舞爪地吓唬他,小男孩被吓得一愣一愣,半响才捶着男人肩头就哭了起来:“我要去告诉Dady!说你老是欺负我!”

 

那面具男却是轻轻揪了揪小男孩的脸颊,去逗他:“你不觉得你Dady比这个可怕多了吗?”

 

“Dady才不可怕呢!”小男孩抽了抽鼻子,一脸骄傲:“Dady可好看了!Dady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江澄在一旁目睹这一幕,只觉得有些感概。他从未肖想过能够有这样的生活,即便他自己是喜欢孩子的,因为大抵只有在这群小生灵面前不需要任何猜忌和顾忌。

 

却见那面具男摸了摸男孩的头,然后站起身,面具下一双漆黑的眼眸盯着江澄,沉静如水一般。

 

“很可爱是吧?”面具男突然开口。

 

江澄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答了句:“他很可爱。”

 

“我讨厌小孩,”面具男幽幽地说,同之前那个温柔逗弄小男孩的模样截然不同:“明明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却可以轻易得到别人所有的爱和关注。”

 

江澄瞥了眼冰淇淋车前的队伍,蓝涣正在和售货员说话。他只好又把目光回到眼前这个奇怪的男人身上,“每个人都是从小孩长成人的。”

 

“那是因为江部长从小什么都有,即便后来父母去世,身边也还有姐姐和兄弟。”面具男平静地说。

 

江澄却是皱了皱眉,之前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打扮奇特混到他面前来的狂热粉丝,他心道蓝涣实在太磨蹭了,但面上依然保持了良好的修养:“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面具人突然凑到他面前,语气幽暗如同从深渊中刮出的寒风,“你知道破碎是什么感觉吗?”

 

“不是伤口,不是裂痕,不是残缺,是破碎,”男人接着说,一只手晃了晃,上面有一枚闪着白光的戒指,“你无法死去却也活不了,你永远打败不了它,你只能永远破碎下去。”

 

那戒指上的幽幽白光似鬼魅一般,是莫名熟悉。江澄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几乎站不稳,堪堪扶住了身后的栏杆:“你……你是谁?”

 

“我嘛……”面具人突然笑起来,语气愉悦无比:“我是影子经纪人,你听过我吗?”

 

大脑内突然短暂的一片空白,目光再看不清,是一瞬间坠入黑暗般的无助,哀伤如蛇一般缠上了他的身体,这些情感就如同那白光一般,慢慢渗透进他的神经,让他越发的绝望。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眼前全是无边无际黑色,像被敷衍填满的空间,充斥着被遗弃的荒芜感,他就好像变作了一具空壳,孤魂似得晃荡在虚空中。

 

“江澄?”有声音在唤自己。

 

江澄猛得清醒过来。眼前早没了那面具人的身影,游园内熙熙攘攘一片,只见蓝涣正举着一个三球的冰淇淋望着自己,满目担忧:“你还好吗?你的脸色怎么突然这么惨白?”

 

“没什么,”江澄喃喃道,他发现自己已是一身冷汗,“有点累了而已。”

 

“你的冰淇淋。”蓝涣将手上的冰淇淋递给了他,笑道:“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便挑的是我喜欢的——抹茶,百利甜和仲野草莓。”

 

“你吃吧,”江澄摆了摆手,看起来有些疲惫:“我不喜欢吃甜食。”

 

“那你为什么——”蓝涣有些惊讶。

 

“你不是喜欢吗?”江澄说得理所当然。

 

蓝涣只是用一种莫名的神色看他,好似他从未认识过江澄一般,轻声道:“你总让我很困惑。离我有时候很近,有时候却很远。

 

江澄却似乎并没有在听他说话,半响后缓缓问:“对了,蓝涣,你听说过影子经纪人吗?”

 

蓝涣听罢却是脚步一顿,认真地望着江澄:“怎么会问起这个?”

 

“这是什么我不能知道的军事机密吗?”江澄挑了挑眉。

 

“不是……只是他们很危险,我不希望你和他们有牵扯,”蓝涣无奈地一笑,还是全盘托出了:“影子经纪人手下是宇宙中最大的情报组织, 以贩卖情报为生,其情报网络遍布全宇宙,几乎各处都有他们组织安插的特工。他们的之前的准则是保持中立,以利益为上,出价高者得,所以之前星联也未干涉太多,但是……”

 

“但是?”

 

蓝涣目光转而锐利,他缓缓道:“但是这个本保持中立的情报组织,近两年来却一改行事作风,开始全力针对星联,为我们造成了很多棘手的麻烦。尤其是它旗下一位叫“黑骑士”的人类刺客,星联内部已经有近十位高级军官死在他手上,而且每一次都在众目睽睽下行凶。星联高层碍于面子都是在媒体那边压了下去,所以你不知道也正常。”

 

“所以两个月前萧君佐上校根本不是死于飞车故障,”江澄笃定地说,语气有些不满:“你知道他在突锐使馆领地里被大卸八块,然后我还要去跟那些突锐人陪笑脸编瞎话说是飞车发动机故障这件事,有多蠢吗?”

 

蓝涣尴尬地笑了笑,“我们都知道江部长一向是八面玲珑、面面俱到,再麻烦的事也能处理的滴水不漏。”

 

“行了吧,”江澄瞥了他一眼,“我就是给你们舰队收拾烂摊子的。”

 

“正因为有江部长这样的存在我们才无后顾之忧,”蓝涣笑容灿烂,一双眸子在日光下璀璨生辉,“毕竟是我们舰队无所不能的紫罗兰。”

 

明明这样的话听过无数次,可当它从蓝涣的嘴里说出时,却被带上了撩人的温度,烧得江澄脸上有些燥:“说的好听。只要下次把我推出去挡枪的时候,别让我像个傻子似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这不是告诉你了吗?”蓝涣继续带着他杀伤力十足的笑容,说得理所当然。

 

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头痛如一把利刃直直插入了江澄的大脑之中,所有的神经脉络都被扭曲地绞在一起,然后被定时一般一波一波爆炸开来——疼痛,此时他的头脑里只剩下这一个词语,并且还在不断地重复。全身上下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一般,只有伏住蓝涣胳膊才能勉强不倒下去。

 

蓝涣见眼前的人突然间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涔涔,伏在自己肩头呼吸紊乱,单薄的肩膀颤抖不止,好似在强忍巨大的痛苦,连带着的还有幽幽飘出的金边瑞香的气息。

 

他声音断断续续,气息轻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在喉咙里:“不……不能……让媒体拍到……你…先…随便……找个地方……”

 

蓝涣迅速环视周围,然后在左手边的巨大的古堡型建筑侧面看见了一个标有“Staff Only"的小门,他一把将江澄打横抱起,几步就到了门前,用暗能量几乎粗暴地毁掉了电子锁,然后侧身抵开门,里面是一条通道,两侧都是化妆室和换衣间,似乎是给游园中角色扮演的工作人员使用。

 

蓝涣抱着江澄就近进了一件服装室,反手锁上了门。快步走到沙发前,小心翼翼将怀里的人放了下去,江澄的下唇被咬得一片血肉模糊,发白的指尖紧紧攥着他的衣袖,脸上的线条乱七八糟地扭在一起,呼吸粗重而急促。

 

江澄快要失去对外界的感知,大脑里的钝痛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敲打着他的神经,不断地强调着自己的存在感,这种绵延不绝的痛感快要麻痹掉他的意识,他在清醒与昏迷的中间地带打转。

 

他觉得全身上下又冷又痛,仿佛被严刑拷打过后,又在冰天雪地中昼夜不停跋涉几天几夜,寒冷如利刃划破肌肤在体内蔓延开来,连带着的疼痛是韵律,在他的每一次呼吸里爆炸。

 

后遗症已在江澄的人生中存在了十几年,在每一次汛期来临之前就会爆发,是他曾经扮演一个完美Beta的代价。当他总以为自己对于痛苦这件事已经游刃有余之时,下一次就会有更加难捱过的煎熬等待他,最可怕的不是疼痛,而是孤独的疼痛——在漆黑屋内睁着眼,任疯狂肆虐的痛觉从他的每一根筋脉血管生长直到天亮。

 

却突然被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拥住了,热度一点点透过布料传递过来,从他肌肤上渗透到骨骼之下,周身仿若沉浸于暖阳中,寒冷在逐渐退去。沉香那令人安定的味道环绕了他,并不同大部分Alpha富有侵略性的信息素,那人身上的味道只让人想起盛夏的阳光、雨后的丛林还有热内卢金色的沙滩与湛蓝的海浪。

 

好似待在他身边,便途经了世间的万千美景一般,曾经去不了的远方也变作触手可及。

 

疼痛在退散,就像被润物无声而来初春驱走的寒冬,一点点缩回了自己的爪牙。

 

那人似乎想要站起身,怀抱的温度渐渐离开江澄的身体。

 

“别走。”江澄喃喃道,近乎执拗地攥住了他的衣服。

 

“我不走,”他听见那人温柔的声音,手掌附上自己的背部,一下一下的轻抚:“我哪里也不去。”

 

江澄只觉得从心口蔓延开来温暖,神志逐渐模糊,浓重的睡意卷席了他。那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在后遗症发作的途中能够入睡,彻底隔绝了痛苦和寒冷,也不再害怕孤独。

 

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回到了公寓的大床上,连衣服都已经换成了睡衣。然后就是开门声,蓝涣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

 

“你醒了,感觉怎样?”他将盘子放在床头柜上,关切问道。

 

“好多了,”虽然身体依然酸软不已,有胀痛还隐隐埋伏在大脑中,但已经是可以忍受的程度,他看了看自己的睡衣,语气不太自然:“我的衣服……”

 

“是金凌帮你换的,”蓝涣打消了他的担忧,他笑了笑:“没想到金凌还挺喜欢思追的,两个孩子现在还在下面捣鼓他们的视频,他还让我来问你家里还有没有多余的备用床。”

 

“一楼书房里面的沙发可以把靠背放下来作床,”江澄揉了揉眉心,“让他们别玩得太晚了,早点睡。”

 

江澄探手去拿床头柜上的玻璃杯,目光却在触及同样放在托盘上的药片一瞬间凝固了。

 

“蓝涣,你怎么会知道治疗我后遗症的药?”江澄近乎艰难地从床上支起身子,平视蓝涣的眼睛,明明都已经虚弱不堪到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喘息不止,却又要努力作出强悍的模样,“这个连金凌都不知道的。”

 

“你之前使用过克敏托弗来隐藏Omega的身份,这种抑制剂会在汛期之前带来阵痛的副作用,哪怕是在停用之后。”蓝涣握紧了水杯,将药片递了过去,目光里是浓浓忧色,“一般来说Alpha的信息素可以稍微缓解症状,但也只是短时间,只有克西里这种缓解剂才可以彻底压制,所以我刚刚去药店帮你买了这个。”

 

“作为一个Alpha, 却对Omega抑制剂的使用了解如此透彻,很了不起。”江澄幽幽道。

 

“我……”蓝涣张了张口,却没能说下去。

 

江澄看蓝涣眼神晦涩不清,那双黑眸子好似同窗外的夜色融为一体,他半响后才低声道:“是金大校吗?”

 

你像今天照顾我这样照顾过的人,是金光瑶吗?

 

蓝涣目光一瞬失神,他握着杯子的手抖了抖,片刻后才缓缓道:“江澄,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他也是Omega,但为了在军中生存晋升,和曾经的我一样使用了特殊的抑制剂,可以长时间保持没有信息素的状态,对于大部分仪器检查都可免疫。”江澄安静地讲完了自己的猜测。

 

“只是,他比你还要再狠几分……他……”蓝涣叹息几次,终是没有说下去, 半响后才抬头郑重其事道:“我恳请你能保守这个秘密。你知道军中对Omega的态度,如果这件事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江澄只是轻笑一声,说得随意:“我从来不喜欢多管闲事的,这点你可以放心。”

 

“我替阿瑶谢谢你了。”蓝涣轻声道。

 

“蓝少将,”江澄突然又变回了疏离淡漠的江部长,那个刚刚拉着蓝涣柔柔叫“别走”的人再没了踪影,他冷静地仿佛在讲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我是不是打扰了什么?你们相识近十三年,我知道金大校的夫人一年前因为意外去世,你们…………蓝少将,其实一开始你没必要勉强答应的。”

 

蓝涣瞳孔微微放大,语气带着丝颤抖,“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蓝少将,你知道我不介意你有情人的。”江澄语气平静,将玻璃杯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咚”的一声不重不轻,“我们本来就是作戏。”

 

“我……没有。”蓝涣说得近乎苦涩,他垂下眼睫,“我和阿瑶之间……很复杂,但并非你所想的那样,我们——”

 

“你不用给我解释任何东西。”江澄迅速打断了他,翻身躺回了床上,“如果少将不介意,我想休息了。”

 

那人却没有立刻离去。他轻轻放了一个东西在江澄床边,然后语气温和:“这是一个一次性的小型质量中继器,你将其摔碎后我会有感应,借此为桥梁我能用暗能量撕开通路,转换质量效应场传送到你的位置,如果你下次再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请不要犹豫地通知我,我会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的。”

 

江澄没有说话,仿若已经陷入沉睡。

 

那人又在他床边站了片刻,最后还是推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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