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澄】《穿越时空的三毒圣手》

春节曦澄活动/除夕·申时

梗概:曦澄已结为道侣,在一次除妖过程中,江澄穿越回射日之役,与少年蓝涣相遇。

《穿越时空的泽芜君》为姊妹篇。

这是和曦澄的大家过的第一个年!希望以后还能长长久久~

祝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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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是被剑鸣惊醒的。


周身带着酸楚疼痛,丹田内唯有金丹悬浮却无半分灵力。他揉了揉眉心,企图缓解头部的阵痛,之前记忆模糊不清:他正同那修为千年的狸子猫周旋,本以为破了它护体灵障,没想到它竟然自爆内丹,一阵巨大灵力暴动后,他便失了意识。


视力渐渐清晰,感知逐步回笼。他似乎依然在某一处林中,周遭尽是几人合抱粗的虬结老树,心下忽而想起什么——他迅速在身边摸索,触到那个冷硬的雕花木盒时,才堪堪松了口气。


入耳是兵戈相交之声,朔月剑鸣几乎一瞬激起他的心神。他知晓那是蓝涣,因为只有那人会用灵力将剑身包裹,如此使招时便始终留三分余地,不至于剑气入体破魂断魄,于是相击之时便是圆润轻灵之音飘扬荡涤,恍若箜篌与月琴和鸣,比那揽月阁的小娘子还奏得动人心弦。


江澄行走江湖大半生,何种奇兵怪门未曾见过,本说那冷兵相交时尖锐长鸣有憾敌之效,但朔月却真应了那婉约秀丽的名,风雅如春分山涧抚琴一曲,泠泠错流水。明明道生杀门血债还,却又见九神女泛瑶瑟,玉碎融凰鸣,冷月浸寒潭,惊鸿又一面,唯蓝涣而已。


不过剑鸣并不如平日那般通透澄澈,与风和吟间还捎带几缕跳脱的高亢,江澄明显感到使剑之人修为上不比蓝涣浑厚。心中激起点点疑惑,且不论如今蓝涣除却斩妖论道,已很久未曾与他人激战到朔月出鞘地步,而这江湖又有几人能同天下第一泽芜君相斗如此?


压下困惑不解,到底只有一探究竟。他拾起一同而来的雕花木盒,寻打斗之声而去,虽如今灵力几乎全失,但轻功姑且还能用。江澄步伐灵动而轻快,在丛间划出数道残影,不过呼吸间便跃出几十仞,行过踪迹唯有风过草木的窸窣声。


兵戈声渐近,他隐去气息,俯身于灌木从后,在婆娑树影中捕捉到那道修长身影,周遭是十几名着温氏烈日服的修士,缠斗极为激烈。哪怕早已十多年过去,江澄目及那赤红衣着一瞬,如置滚油中灼烧,连皮肉都要绽开,萦绕梦魇又扑面而来,鲜血与莲花暗香交错,熏得他几近窒息。


怎么可能?!?


几乎下意识催动紫电,但稀薄的灵力没能让这柄嗜血利器苏醒,戒指上紫光闪烁一瞬,就归于寂然。若是曾经少年江澄,此刻定是不管不顾冲出,但数十年磨砺经历让他克制住心潮汹涌,屏住气息继续观察前方状况。


的确是蓝涣。那人褪了一身不染俗尘的白衣,着的是普通侠士的便服,上身是及膝灰色劲衣,黑色裹腿外加长靴,连抹额都不见踪影,垂落长发被银冠束成髻,昳丽面容在乌黑鬓发衬托下分外白皙。身姿舒展而优美,恍若绫罗在烈焰中飞舞腾挪,搅动火光闪烁又风烟四起,只身不沾染丝毫尘土污秽。


蓝涣虽只身一人,在数十人围攻之下,防守依旧滴水不漏。敌人见无法突破,为首几人交换眼神,一时阵型迅速变换,尖锐四散攻势凝为一股绵柔力量,与蓝涣朔月相缠不休。江澄一瞬明了对方意图——蓝涣剑法是柔中藏刚,如江水绵延不绝,又似翠竹柔韧遒劲,本就克制温氏霸道功法,才能之前都不落下风,而如今他们使的阵法聚剑气为一体,可谓以点破面,加之蓝涣一人修为再如何高深,也不可能在数十位温氏高手联手下长时间抗衡,此时已面露疲色,剑法走势都稍许迟缓。


江澄目光在蓝涣脸庞上停留许久,突然注意那人由额间至颧骨有一道鲜红剑伤,在羊脂白玉般润泽的肌肤上打眼得很,是白璧微瑕残缺感,记忆忽就蜂拥而至。


伤是代江澄而受。那时还尚在射日之役初期,江澄执意要攻下温氏一据点,解救数百受困平民百姓,却不幸遭遇强数十倍的兵力埋伏,最后也是拼得两败俱伤,若非最后蓝涣带人来相助,江澄怕是要折在那里边。


那温氏分堂主使得一对飞燕仞,紫电本已透了他心窝,最后搏命一击被江澄堪堪躲过,却没料本已飞向檐边的刀刃竟是回旋而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江澄脖颈。江澄只觉一阵檀香绕着玉兰花香倏忽而至,面上被一点细腻丝滑触及,那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蓝氏抹额上还绣有朵朵碧蓝云纹。


正是那时蓝涣腾身挡至他身后,却不知为何动作微微一滞,下一瞬就见朔月弹开了飞燕仞,但泽芜君美玉无暇的面容已被划出一道伤痕,鲜血滴滴渗出叫人看了不忍。其实以蓝涣修为挡过那击应不是难事,可最后居然被伤了脸,江澄是颇为不解的。


后休整之时,那时少年心性的江澄扭捏着去向那人道谢,本想来好性子的泽芜君定不会多言,而那日的帐中婆娑烛光中,蓝涣却在他撩起门帘离去时,悠悠开口。


“江宗主,且留步。“


他回头,帐顶有道小窗,月光若寒泉倾泻而下,潺潺淌过那人长发,朦胧光影中他五官却是分明的勾魂摄魄,眉眼中忽而生长出春花十里,成那暗夜与血气中唯一的明丽动人,撺掇起他心头的悸动——如雪消,似涟漪,一点就绵延千里万里,一吹就绽放千朵万朵。


他道:“在下这伤怎么也和江宗主脱不了干系,”在江澄惊异的目光中,坦然地说完下半句:“我知晓有位边塞名医明日要途径此地,江宗主可否一道同我前去?”


江澄愣了愣,像个十足的傻子似地开口:“没想到泽芜君竟如此在意容貌。”话才出口江澄便后悔了——他本就是因为自己才受的伤,现在自己却说出这等弯酸挖苦之语,到底都是被魏无羡那小子搞出的习惯,三两句话不离斗嘴。


蓝涣只是低头笑了笑,再开口时眉头微蹙:“说起来,江宗主那日在祠堂被温无眠所伤,我听闻小弟子说那煎的药你都不肯饮,破魂刀所致并别寻常伤口,如若再——“


“不碍事,“江澄说得生硬,或许是那日被在温氏下所受的辱还生生刺痛,他转过身就要离去,却还是留了半句解释:“那药会延缓修炼速度……我现在需要力量。”


回忆闪烁掠过,江澄被一声尖锐兵器相击之声惊回现实,只见蓝涣持剑堪堪挡过温氏众合力一击,已是力不从心之态。火光电石间,江澄已有了头绪——莫不是那千年狸子猫的妖力作祟,让自己回到了十几年前射日之役之时?他之前与蓝涣灵识相连,知晓对方受困于观音庙那夜,而自己到了这射日之役中,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他感到丹田中以缓慢速度聚集的灵力,猜测待功力全部回复之时便能挣脱桎梏回到原属时空。江澄侧头看向脚边的雕花方盒——今日本是除夕夜,没想到却遇到了这等麻烦事,此刻他只希望能在午夜时回到那人身侧,将此物交予他,他定然欢喜。


此刻,先助这蓝公子脱困为先。虽说江澄如今失了灵力,可到底是淫浸武学几十载,身子根骨都是极佳,随手拾了块碎石,手腕一扬,就见原本密不透风的剑阵被劲风击出一道缺口。这一招并非威力庞大,只不过出得奇巧,又是来于暗处,竟是打了温氏一众一个措手不及。


就在此时,江澄腾身而出,不顾蓝涣惊异的神情,不由分说拽了他手腕,呼吸间已跃了十几丈之远。那温氏领队这才猛然惊觉,原本是瓮中鳖的泽芜君竟然被人劫了去,一时间是火冒三丈,急躁下令部下前去追捕。


两人在林间施展轻功迅速前行,纵使蓝涣眼中闪过千万般神色,但终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跟随江澄身侧左右腾闪躲避追兵释放的灵力牵引。莫约半柱香时间,江澄隐约在前面看见城阙起伏痕迹,身后都是温氏修为不俗之人,行了这样久依旧没能甩掉,若是被赶上正面对敌,他此刻胜算并不大。


“我们进城。“江澄当机立断,侧头对蓝涣道。


蓝涣面露忧色,“不可,我之前就是特引他们出城,若是动起手伤及无辜——”


江澄截断他话头,嘴角弧度近似浅笑:“你信我。”


两人直接从城墙一跃而过,如掠过飞鸟般轻灵迅疾,之后踏上屋顶砖瓦檐梁,极目之处是一派喜气洋洋,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城中百姓皆是呼朋引伴笑语欢声,可谓是年味十足——原来这个时间线也是除夕之时,江澄望向身侧蓝涣:少年眼底有重重黑青,脸颊被尘泥血污沾染,眉头从见他那刻起就未曾舒展过,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不过他定不会吐露半分心中郁结。


江澄忽而想到,此时自己应当还在怨天尤人、愤恨不已。只知道莲花坞被毁家破人亡,却未曾想过其实云深不知处也付之一炬,其实蓝涣也痛失亲人族人。那时蓝涣曾有意疏解安慰自己数次,都被他冷心冷面挡了回去。都说江宗主不苟言笑冷峻狠戾,但实际他的情绪极好辨别,无论是痛了伤了还是触动心许,他定会让对方明了,但蓝涣始终言笑晏晏温言温语,无事不惊无事不扰,实则才叫人摸不透、读不懂。


这晃神了片刻,江澄忽而感到身后压迫之势一瞬强烈,眼角余光注意那追兵不知何时已离他们不过几丈之远,此时当务之急是寻一个藏身之处。江澄迅速扫视四周,见不远处一栋七层高楼,雕梁画栋美轮美奂,面街一块牌匾鸢飘凤泊——揽月阁。


心下有了打算,伸手揽过蓝涣,便从侧廊半开窗扉闪身而入,落地悄无声息。入目是精巧装潢,薄纱绫罗绕柱,雕画工笔绝妙,一派奢靡华贵之风。蓝涣忽而眉头簇得更紧些,捂嘴咳喘几声,江澄见小桌上有茶,便快步前去为他盛了一杯,顺手将雕花方盒置于桌上。


蓝涣接过茶,“多谢,”他环视周围片刻,面有疑惑:“这里是……?”


“风月之所。“江澄答道,听闻楼下有骚动声,快步行至门边,推开一道缝隙探看,只见底层已涌入数十名身着烈日服的修士,俨然是要将此处搜个底朝天的架势,只怕是一时半会儿他们无法抽身,还得想法子躲过搜查才行——回头见蓝涣神情依旧带几分疑虑,想来蓝老头子的模范生怎会来过此等下九流之地,便言简意骇道:“就是妓院。”


蓝涣眸子眨了眨,面颊竟浮上淡淡绯色,江澄捕捉到他握着茶杯的手颤抖一瞬,又是掩袖饮一口遮过不自然神色。江澄不及细琢磨那人反应,而是思忖片刻,径直走向屋中黄梨衣柜,只见其中大都是风格各异的女子服饰,怕是为满足客人不同需求而备,而在边缘处也有挂几件款式简洁的男式长袍,大抵是给客人作为换洗备用。


江澄利落抽了腰带,解开绛紫外袍,露出其中浅色里衫,身后蓝涣见他动作,竟没了往日淡泊之态,罕见失声道:“你干什么?“


江澄瞧他那模样,其实眼角眉梢都要带笑,却又强忍作出一本正经,清了清嗓子,道:“把衣服脱了。”


“什么!?”这次泽芜君都忘了那些弯弯绕绕的谦辞敬语,粉意从白玉般脸颊透出,一半是怒一半是羞。


“难不成蓝公子想待片刻后那些温家杂种搜上来,看见我们俩大男人面面相觑吗?“江澄已从衣柜中挑出一件宽松的女式湖蓝锦衣递给蓝涣,眼眸澄澈声音清亮:“既然在这风月楼,自然要做风月事。”


以蓝涣的机敏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两人扮作这妓女嫖客混过搜查。虽说不算高明上策,却也是如今唯一之解,蓝涣也并非矫揉造作之人,只是望着眼前男人理所当然的神态,接了衣服,却不知为何生出几分不悦:“难道我看起来就像女子了吗?”


江澄见那人眉尾微微扬起,虽未见勃然大怒之态,却已暗藏几分愠意。他心底暗笑,还道这泽芜君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原来到底是自己错过了那人秉性还未修至大成的年少。


“至少比我像几分,”江澄面对朝夕相处的恋人 ,倒没什么羞怯,坦荡荡解了半边衣摆,露出线条分明的胸膛。蓝涣见他这模样,竟是匆匆偏过头,耳尖一点红,平日里总被蓝涣吃得死,此时江澄怎会错过打趣他的机会,一撩袍子坐在床沿,杏眸微挑,声音压得沉:”都是男人,莫非蓝公子还害羞不成?“


只听得房外凌乱脚步混杂低声交谈,已是愈来愈近。蓝涣自知不能再拖,终是一咬唇解了衣袍,满面绯红中将灰色劲装整个儿剥了下来,露出赤裸的上半身。那人绝不至于羸弱,不过此刻介于少年与成男间,肌肉包裹骨骼延展,身型姿态纤长秀美,半遮半掩下也能瞧出几分女子的玲珑。


在渐近的脚步声中,蓝涣指尖一撩长衣上身,抬手解了头上银冠,只听落地声清脆,墨色长发散落而下,一双眸子采云又赴雨,就那么步步而来,邀你入梦——是云上神祀高洁不可近,画中谪仙惊鸿落影来。


蓝涣双手搭上江澄肩头,却始终没能再靠近一寸。已有影影绰绰几人立于房外,江澄一把揽过那人靠近自己,霎时失了重心的他几乎贴着面半坐在江澄腿上。那一瞬呼吸交缠,他们离得那么近,江澄能看见那睫羽微颤,吐息炙热地拂上他面,那双剪水眸充盈成波光粼粼,隐忍怒意中还稍有几丝暗涌情愫,如云翳蕴藉天光风雨欲来,情啊念啊翻山倒海,就要将他一口吞没。


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最开始的开始,江澄想,定是被一张皮相迷了眼,谁知背后还有千种万种温情缱绻,他怎走得出?那人定是生来克他,最大劫难莫过撞进蓝涣这场销魂梦,贪一杯月上仙酿,可惜他不胜酒量,早长醉不醒一生陷落。


江澄抬眸,声线本是冷冽,出口却若冰释雪融,春分风过流水淌,叫人辨不清做戏还是深情。


“美人,我好像有一点心动。”


蓝涣垂着眼睫,面上红霞还未褪,眸子纠结在江澄每一点轮廓起伏,那其中墨意深沉得叫人辨不清。房外之人似还存疑,听得吱嘎一声推门声,江澄心下一紧,正思索如何将戏做得再真些,却是忽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自己已被那人压在了床上,蓝涣两手撑在他头两侧,如玉面容近在咫尺,呼吸开始错乱急促。


江澄惊诧,蓝涣举动已经出乎他的意料。按照他的记忆,此时蓝涣对他应还并无感情才对,也正因如此,他才敢肆无忌惮说些暧昧情动的话语,反正也应如投石入海波澜不起。微微皱眉,他努力维持平静:“你压到我头发——”


蓝涣吻了他。吻最开始落上唇角,到了鼻尖,点在眼角,仿佛雪融般微凉,熟悉的玉兰花与檀香,浸入他的肌肤,沉没于血脉波动。兜兜转转一圈,蓝涣拨开他的发丝,再次回到唇上,带着青涩的柔情,点点舐过唇舌,又甜又醉,江澄几乎就要沉下去。


他有些记不清时刻——意识回笼时房外已空无一人。江澄有些唾弃自己,一个毛头小子,又不是势均力敌的泽芜君,竟也丝毫无还手之力。


蓝涣松开他的唇,微微拉开一点距离,轻声说:“你是江澄。”


说罢坐起身,将落在地面的衣物拾起,整理他这颇为凌乱的仪表,江澄愣了片刻,也坐了起来,看着那人不急不缓的动作:“哦?”


“你是江澄,但不是这个世界的江澄,”蓝涣扣起里衫,穿回那件灰色外袍,“我之前在典籍中读过,确实有妖物能够短暂扭转时间和空间,我猜测你可能是数十年之后的江澄,因为某次除妖而误入了这个世界。”


果然是蓝涣。不过相处几个时辰而已,就已把原委猜得八九不离十,江澄点了点下巴:“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蓝涣流畅的动作顿了顿,他蹙眉:“怎么认出你?”那语气就仿佛认出他是理所当然一般,似乎从江澄脸上读出确切的疑虑,他垂眸片刻。


“你的眉眼,你的姿态,你说话的语气,你编着真心话当诳语时,你想笑还要冷着脸时——哪怕你变做一只鸟、一只鱼,我都能认出,“ 蓝涣缓缓道,眼眸定在江澄脸上,其中好似有波涛汹涌,又好似风平浪静,最后一句轻得近乎叹息: ”刻得太深了。”


江澄呼吸一窒,他似乎触及到一个未曾得知的真相。他不敢深思,不敢细想,怕拉扯出如海啸山震般足以覆灭他还残存心安理得的事实,他以为至少和蓝涣是你来我往两厢情愿,不敢信这之前还有一段漫长苦楚的相思。


眼眸又略过那人侧脸,深红疤痕如玉上裂纹,他想起那日在帐中交谈后,第二日便和蓝涣一同见了那位西域神医,但那老医师只是草草给了蓝涣一瓶药膏打发,却似乎对他莫名好感定要给他诊脉,之后便为他用药运气治疗温无眠留下的伤,并且担保如此疗法定不会影响他修炼速度,这他才留下在草庐折腾三天,之后那令人闻之变色的破魂刀伤势都尽数痊愈。


最后一道疗程完成,他道别老医师,步出草庐,初春刚至,园中桃树点点花蕾,那人正立在树下浅笑迎他,靠近时才发现其实那道疤痕并未淡化多少,他心有愧疚:“这倒是本末倒置了,本应是为泽芜君而来。”


那人只是垂眸一笑,清越声音和着春风,悠悠拂来:“江宗主感觉如何?”


江澄舒展了一下身体,感到骨骼筋脉中灵力充裕,是比之前全盛状态还好上几成,少见露出一个笑容:“当可一战。”虽说他觉得那伤也未让蓝涣风雅姿韵失了一分一毫,但若是传出去——这云梦的第一公子破了相,不知多少女修要死去活来,又试探道:“那伤……真的不碍事吗?”


蓝涣抬手,指尖滑过伤痕,抬眸看向江澄:“你觉得丑吗?”


江澄狐疑这没头没脑的句子,但还是答道:“怎么会,蓝宗主跟这字都扯不上一丁点儿关系。”


“你当真这么觉得?”蓝涣靠近一步,又是追问一句,那眼眸映着点点桃色,仿佛春水盈盛,那迷人光影就要荡涤而出,玉兰花与檀香千丝万缕交织。蓝涣其人,只叫人想起自然造物的一切美好,就像晨光、暮雪、春雨、秋叶,而对江澄——是夏至时望无垠的红莲灼灼,落满池的星子碎月,韶华年的再难回首。


“嗯,“江澄端详他脸庞片刻,认真道:“好看。”


“那便行了。”


“你还好吗?“江澄听得耳旁有人唤他,从回忆中脱身,发现蓝涣早已是整装待发,飒爽的劲装上身,儒气少几分却颇有侠士风范。


“我没事,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江澄开口道,起身迅速穿好衣服,只见蓝涣开窗检查了下外界情况,才回头对他道:“之后我要去城郊夫子庙,取一个情报。”


这时他们才发现窗外天色已暗,不过却毫无昏暗阴森之感,举目尽是火红灯笼、五色花灯,还有各色敲锣打鼓游行队伍,整个城镇通亮如白昼,这般灯火辉煌人间繁华落在蓝涣眼里却独剩萧瑟,江澄莫名感到心头某处抽痛一下——他好想拥住那少年,告诉他前路平坦,桥都坚固,隧道也光明。


“我陪你吧。”江澄轻声道。


蓝涣已拉开窗户,一手扶住窗弦,“你应该很快要离开这里,是吗?”


“等我灵力完全恢复,便能够挣脱桎梏回到我原本世界。“江澄坦诚解释道,走到少年身侧,语气已然柔软:”至少走之前,让我待在你身边?”


蓝涣凝神看他片刻,浅笑道:“好。 ”


两人都是极擅轻功之人,没入夜色时如落叶被卷入空中,悄无声息无踪无迹。也不过半柱香时间,就已然离了嘈杂繁华的城中心,在那山脉起伏与树林的影影绰绰中,隐约有一点破败建筑的痕迹。


两人落在小寺前院,地面青石砖驳落斑驳,还有堆满的残叶枯枝,显然是断了香火荒废已久。蓝涣却是轻车熟路,带着他进了正殿——其实用殿字是夸大了,这可能还比不上某些寒门祠堂,蓝涣几步登上庭柱,轻灵跃上屋檐之上,显然是去取交接的情报了。


江澄绕过早已看不清人形的雕塑,后殿门大敞着,这夫子庙建在半山腰,此处极目远眺可俯瞰整个城镇。此时夜色已深,那万家灯火连成一片明耀的光海,腾空而起烟火将夜空映得近乎白昼,月色与辰星此刻都显黯淡,不及人间繁华万分之一。


周遭是静谧的,江澄一撩袍子坐在了台阶之上,其实再盛大的景致他也入眼过,此时却莫名生出一种满足——倾听那人平缓的呼吸,好似偷来的片刻欢愉,在心头悸动讨一份温存。


“地上凉,“江澄回头,见蓝涣拖来两个蒲团,也同他一起面对城镇夜景坐下,语气里有几分苦涩:“本是除夕夜,却和我困在这里……”


“这怎是困呢?“江澄语气爽朗,眼眸中映照变幻的深空,他指了指一朵腾空而起的烟火:”若非此行,我怎会知这小城,还有如此秀美景色。”


“对了,蓝涣,“江澄转过头,认真凝视他,”你那道伤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故意受了,好寻个借口哄我去见那医师?”


蓝涣愣了愣,旋即一笑,“告诉你也无妨……的确是,”他望向江澄,笑意扩大几分,“原来你过了那样久也没发现,看来我这个计策颇为成功。”


“我听闻那老医生脾气最为怪异,你怎样说得让他费那莫大力气为我治伤?“江澄追问下去,看着蓝涣目光片刻躲闪,语气又急促些:”那可是温无眠的破魂刀,我原本打算是……除尽温狗便去陪我爹娘——”那是一个无奈又好笑的语气,”没料到被你给寻法子治好了,多捡了几十年寿命。”


“我取了三滴心头血给他。“蓝涣垂眸,说得轻飘飘,好似这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而已。


“什么!!??你疯了吗!?“江澄感到血液”嗡“得一下冲上大脑,一瞬间全然空白,之后只觉得全身脱力,连声音都沙哑:”那……那可是要折阳寿的啊……蓝涣……这不值得……”


蓝涣却抬起头,眉眼捎带笑意,说得那般笃定:“值得。”


江澄望着那人姣好侧颜,心间如浪潮汹涌激荡不止,连呼吸都难以平息,眼眶温热起一瞬哽咽,竟是半句也吐不出,别过头还强带笑:“是不是……很累了?要不要靠在我腿上休息一会儿?”


蓝涣眨了眨眼,竟是乖觉地侧身就江澄膝上躺下,感到那人温热体温的贴近,江澄将手放上他肩膀,轻柔地拍着——就像曾在雷雨夜时哄过年幼的金凌一样,只是努力控制自己望向远方不看那人,他怕再看一眼就要落下泪来。


那此起彼伏的烟火逐渐平息下来,江澄落在那人胸口的手却感到薄薄衣衫下,如鼓点般急促的心跳,一下一下有力脉动着,本想装作不经意瞧他一眼,却没想到蓝涣一直在看他,被那道视线捉个正着,他只觉得连带自己心跳都快了几分——


“你不睡吗?”他说得同喃喃一般。


蓝涣躺在他腿上,侧脸线条优美恰如山峦起伏,浩瀚似星河的眸子勾住他,而他就要在其中看尽日月轮升、星辰流转,好似千年万年都不够相视一秒,少年倏忽笑了,也不答他话,嘴角弧度勾得撩人。


饶是江澄这般风月常客,竟也是面皮烧得红透,比二两黄酒下肚还醉人。


那少年动了动身子,一只素白纤长的手朝他脖颈揽来,力道丝毫不大,江澄却随他垂了头,那人咬上他的唇,就仿佛要烙下标记般,“江澄,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原来你喜欢我这样久。


江澄低头望进他澄澈双眸,摇了摇头轻声道:“你知晓我……但是你想要的答案不应当由我来给。”


蓝涣的手搭在他侧颊,传递来温玉般触感,他好似在失落,执拗地看着江澄:“那我是……注定从你这里什么都讨不到了?”


江澄目光忽而瞥到那个一直被他随身带着的雕花木盒,心下一动,便将那盒子拿至身旁,对它扬了扬下巴:“这个送你。”


“我看你一直随身带着,“蓝涣小心翼翼接过盒子抱在手中,眼中好奇虽极力掩饰已然溢于言表,他轻轻拉开锁扣:”是什么天灵地宝叫江宗主如此重视?”


江澄霎时间失笑,“可不是什么宝贝,你看了莫要失望。”


蓝涣打开木盒,只见厚厚绒布里放着一个带盖的搪瓷碗,指尖触碰便感到那绒布之上施加一种恒温术法,揭开碗盖时是热气腾腾,一股甜香扑面而来,在雪白汤汁中浮浮沉沉数个彩色丸子——是一碗卖相极佳的粉圆,只是蓝涣那刻却怔住了。


“你怎么会……怎么会有梅婶的桂花藕粉圆?“蓝涣喃喃道,他目光透不住追思,“母亲生前最爱带我与忘机去,可惜后来……母亲没走多久,店也关了。”


“是这个了?“江澄眼眸中掩不住欣喜,语速都快了不少:“不枉我拉下面皮求了老古板许久,又跨大半个云梦才寻到梅婶女儿,你快尝尝。”


蓝涣定定看了江澄很久,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句:“谢谢。”


江澄将木盒一侧的小勺递给蓝涣,杏眸明亮如那夜空腾升的烟花:“今天可是除夕,要吃汤圆,明年才可团团圆圆,平平安安。”


蓝涣舀起一个送至唇边,咬下小半,桂花香的内陷在口中融化,温热甜蜜从喉管直直坠入胃里,带着一种确定的幸福感,一如幼时母亲拉他的手,漫步过姑苏街道,忽而他都不自觉时,面上湿润一片。


“明明是大名鼎鼎的泽芜君,怎么又傻又痴,“江澄话说得得嫌弃,却抬手拭他的眼泪,面上带着近乎温情的笑意:“先是暗恋我十多年不说,这会儿吃个汤圆也能掉眼泪,你再这样,我可不再要喜欢你了。”


蓝涣水光莹润的眼眸被他逗得笑成月牙,他瞥了一眼那剩余的小半个汤圆,中部竟带着点点金光,用勺子拨了拨——是一个制作精巧的小金元宝,一时哑然失笑:”没想到我还有这等好运气,不过别家都是放个铜钱讨彩头,江宗主竟然用金子,还真是……”


“我江家用得起,便用了。”江澄说得理所当然,一本正经道:“许个愿。”


蓝涣自母亲逝世,父亲闭关修炼,那云深便再无谁守着这些所谓愚钝又无用的习俗过场,此时竟一时失语,沉默半响才苦笑道:“我真的太久没做这些,一下——”


“那我替你来。“江澄说得笃定,带着宗主杀伐果断的气场,只见他理了理衣衫,双手合十,架势仿佛就要提剑斩妖除魔,却又只是阖眸说得虔诚如善男信女:“第一愿,愿蓝涣前路顺坦,往昔不念,来日可期。”


蓝涣听到他口中“第一”这词时就隐约有了预感,果不其然,在下一个中他又一次幸运地吃到一枚金元宝,只见江宗主虽面色还有几分冷峻,但眼中已是笑意浸染:“蓝公子好运气。”


还不等他开口,就再次双手合十:“第二愿,愿世间疾苦不再,山河锦绣,花好月圆。”


“我都不信我有这等运气,”蓝涣不忍失笑,就着手帕再一次从口中取出一块金元宝,“江宗主是每个都放吗?这幸运未免太过稚气了。”


“只要我愿意,你做尘世最幸运那人又有何不可?“江澄一抱手,语气笃定,“万水千山,落雪飞花,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蓝涣被怔得半天没能回话,半响后才轻轻道:“那这个愿留给我好吗?”


江澄那句“好”还未说出口,眉间神色就变了变,他蹙眉面有思索之意,蓝涣见他如此,关切道:“怎么了?”


“我身上……来自那妖兽的桎梏,似乎已经消失了。“江澄缓缓道,蓝涣明了这话的意思——他要走了,原本他也只是一个不速之客而已,就似片刻许他一个不真切的幻梦,梦中江澄目光总与他交叠。


他合上碗盖,抬眸对江澄露出一个温和笑容,“那你快走吧,”指了指搪瓷碗,“你费了这样多心思,你的蓝涣也要尝尝呀,我担保他一定会喜欢的。”


江澄皱了皱眉,“不必如此着急,其实我——”


“不久后晚吟也将到此处与我汇合,“蓝涣打断了他的话,站起身将木盒盖好递给江澄,提议说得温和不容拒绝:“我们就此别过,如何?”


其实江澄也十分担忧原本世界中蓝曦臣安危,不知他是否从狸子猫束缚中脱身,再在这里逗留也让他徒生焦虑,接过那木盒,迟疑道:“那我……便走了。”


“嗯,一路平安。”


江澄走了几步,又回头一眼,那少年眼眸温柔似潺潺月色,他忽而如想起什么,开口叫住江澄:“对了,我的那个愿望。”


那人学着江澄的模样,双手合十,在茫茫夜色中温声说得虔诚,仿若一个誓言,亘古不变——


“第三愿,愿江晚吟与蓝曦臣,一生相许,白首不离。”



江晚吟是在子时来到夫子庙的,蓝氏一小队根据部署使了招声东击西,城中所有温氏修士便都被调回岐山总部,他们这才得了片刻喘息机会。


“蓝宗主!“蓝涣听得身后是清朗的少年音,回头见江晚吟抱剑站在门槛前,手中还提着两壶酒,绛紫衣裾飘得恣意,他信步入庙内:”一切可安好?”


“一切安好。”蓝涣浅笑道,从袖中取出之前拿到的卷轴,示意江晚吟:“有这个人员情报,我们至少还能在七日内再破温氏一分部,如若——”


“且不谈正事,“江晚吟打断他的话,一壶酒便抛了来,行至蓝涣身侧,一撩袍子面对城景坐下,“没有好菜,但姑且有几壶好酒,今夜便放肆一番。”


蓝涣随他坐下,手中酒尚温,“我的酒量可是差得很,怕还未能陪江宗主尽兴,便已是醉得不省人事了。”


“饮酒若不能醉,有何意趣?“江晚吟朗声道,杏眸明丽动人:”今夜可是除夕,定要一醉方休。”


身侧是少年生机勃勃的侧颜,眼下是人世盛景万千的繁华,手中有温酒一壶,前方是来日可期,别人笑他苦中作乐,他只道心有所属,天涯何处不是家——


“好,一醉方休。”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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