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辈本如斯》【苍鸾·一】

原著向哨兵向导AU

中部是从蓝曦臣的逃亡开始,整个射日之征的故事。

狗·男男携手抗敌然后撒狗粮(◐‿◑)

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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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一连几日的暴雨。远处的连绵山脉被厚重雨幕蒙上一层纱幔,这蜀地不似姑苏的翠色蔓延,举目皆是是粗粝沉重的赭色肆意泼洒,同阴沉的天连成一片渺渺茫茫。树丛尽是深沉的乌绿,比墨色还要浓稠几分,压得人喘不过气。豆大的雨点砸向黄泥路,那本就污七八糟的路面被搅得浑浊不堪,夹道的稀疏花草被那大雨撞得东倒西歪,被污浊染得看不出本色。


此时正值小暑,闷热夹杂着潮湿,尽数在这巴蜀盆地中席卷开来。日头不出,深埋在阴云密布中,天地间晦暗无光,热度灼烤却不减,一点点从地面升腾上来,烘得周遭原野山林连一只活物啼鸣都无,只有这大雨不绝于耳的落地声。


蓝曦臣只觉得寒意渗人。簑衣挡住了倾泻而下的雨落,却敌不过浸入骨肉的寒。指尖都凉透,麻木而迟钝,不知还握不握得住剑。耳旁的嘈杂纷扰一刻都不让人喘息,精神已处于高度紧绷状态是十几日,仅仅是眨眼的动作都牵扯来一阵头疼,在脑海中翻天覆地让他无法思考。


终于见前方不远处的城门上挂有“松州”二字的牌匾,他加快了步伐,混在人群中进了城。


城中大半店铺都大门紧闭,街道上也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路人,皆是行色匆匆。雨是越来越大,如此天气下赶路也不切实际,只有先找个住处。他叫住了一位路人,询问道:“这位大哥,请问最近的客栈如何去?”


那人见他,脸色却有些惊惶,似乎不太愿意同他接触,但还是答道:“就在前方街角。”说罢就仿佛一秒也不愿再待,转身就匆匆离去了。


蓝曦臣心中存疑,但也不及细想,向着那人所指的客栈而去。


推门而入,那店中热闹的气氛似乎是出现了一瞬的中止,但很快恢复常态。蓝曦臣稳步走到柜台前,向那掌柜说:“要一间房。”


却见那掌柜神色恍惚,目光空洞。


“掌柜?”


“好……好,”男人如梦初醒,忙答道,从抽屉中取出钥匙,手却是颤抖地厉害,钥匙从他手中滑落,竟是滑倒了一旁一个食客的脚边。


那刚刚还喧闹无比的客栈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掌柜,你这是怎么做事的?”背对蓝曦臣而坐的食客弯下腰拾起了钥匙,慢条斯理道:“怎么连把钥匙都拿不稳?”


蓝曦臣心中已了然一二。


而那掌柜低着头站在那处,已是面如土色,抖若筛糠。


那食客缓缓转过身,是一个中年男子,长相平平无奇,是在人群中一眼就会忘却的脸。但是周身却萦绕着一种阴沉的气场,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毛骨悚然。


“泽芜君怎么穿上了这粗陋不堪的蓑笠,”那男人一步一步朝蓝曦臣走来,阴阳怪气道:“我都差点认不出这是仙姿玉貌蓝氏一璧了。”


“曦臣惶恐,”蓝曦臣却是淡然一笑,“竟然劳烦温氏二总管温无眠温前辈在此等候许久,倒是我的不对了。”


来人正是温家凶名在外的“锁魂掌”温无眠,他一招镇魂诀可瞬时锁住对手灵力流动,使其短时间内变为毫无修为的普通人,他再行绞杀。温无眠凭借着强横的实力已位于温氏大权在握的二总管一职数十年,无人能动摇。


温无眠见蓝曦臣在其嘲讽下面不改色,竟是左手虚空一抓,那掌柜瞬间被提到了半空中,脖颈被钳住,双腿无力挣扎,温无眠阴测测道:“这蠢人弄掉了泽芜君的钥匙,泽芜君想如何处罚?”


蓝曦臣脸色微变,那朔月横空而出,直直向者温无眠面门而去。周围的食客竟都是哗啦啦站起身,拔出剑对着站在客栈中央的蓝曦臣。


“怎可如此无理,把剑都放下。”温无眠两指夹住了朔月剑身,那锋芒就在他前方一寸停住,依旧是不紧不慢道:“都说这泽芜君是心系苍生,光风霁月,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既然泽芜君要救,我便给泽芜君一个面子。”温无眠将掌柜放下,刚一落地,他朝着蓝曦臣一阵磕头,嘴里连道“多谢仙人”,然后一骨碌朝着大门连滚带爬冲去。


他却永远停在了里大门一尺的位置。喉咙被剑贯穿,鲜血喷溅而出,在木门上印出了一个巨大的扇形。


温无眠腰间佩剑已空,他轻轻一甩,朔月飞出,插在了横梁之上。那剑回到了他的手上,从怀里掏出手帕,慢悠悠地擦拭起来:“这蠢人,竟不知此处何人做主。”他抬头望向蓝曦臣,嘴上笑着,眼里却有掩饰不出的杀气:“我还是喜欢用镇魂诀,干净,利落,不见血。”


“那晚辈要领教一二了。”只见蓝曦臣身型一闪,朝着温无眠直冲而去。温无眠自是举剑相迎,做好了交手的准备,却没想道蓝曦臣身子一转,却是拔了梁上的朔月朝大门而去。


“别让他跑了!”温无眠大吼,被蓝曦臣骗过,自是觉得丢了面子,露出了凶悍的本色。可惜那凛凛剑气已将那木门冲破,蓝曦臣就已然消失在雨幕中。


“追!他那剑上已被我留了印记,跑不了。”温无眠向周围一众温氏弟子命令,所有人皆是御剑跟随温无眠朝着蓝曦臣离开的方向追去。


蓝曦臣御剑很快出了城,大路不可能走,便一头扎进了那茂密的林中。周遭恍若黑夜,繁密的树叶挡去了本就昏暗的天光,瓢泼大雨下更是几乎辨不清前路。他能清晰感到温无眠带领温家人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跟随,但此时已经别无他法,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体力逐渐不支。他本就以风雨兼程几日未停歇,而在雨中御剑及其耗费灵力,纵使是灵力浑厚如他,怕也就要靠近临界点。


前面忽然豁然开朗,天光倾泻而入——竟是一断崖。他控制配剑缓缓落地,前方一丈远处就是万丈深渊,后方是温家无数追兵。


蓝曦臣见此绝路,却突然生出如释重负的感觉。若能在此了结也好,逃亡数十日,他已拼尽全力,奈何天意不愿成全。


若是到那黄泉之下,也能问心无愧见蓝家列祖列宗。


不过几个呼吸间,温无眠就已出现在他面前,后方还有无数持剑的温氏弟子。


“真是天助我也,”那温无眠仰天大笑,剑指蓝曦臣,嚣张道:“这可就不怪我了,是这天要绝你蓝家!”


“能在死前见一见着镇魂诀,你小子也是好运了!”却见温无眠左手起诀,手指翻飞间已成残影,蓝曦臣正要举剑还击,却忽感全身经脉霎时间被一股巨力压迫,运行流转被迫中止,胸口一阵气血翻涌,竟是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出。


温无眠自己灵力威压也在这一瞬减至极弱,蓝曦臣明白了这“锁灵掌”的玄机——借助施法者九成灵力压制,使对手在短时间内变作修为全无的废人,剩下的灵力对付一个普通人,自然是绰绰有余。


温无眠握着剑一步一步朝蓝曦臣走来,似乎极其享受这泽芜君败在自己面前的姿态,笑得是猖狂:“虽然我是现在就想了结了你,可你还欠温家一样东西。”


“什么?”蓝曦臣压抑住全身翻滚的疼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太狼狈。


“你骗得了支部那些蠢货,骗不了我。”温无眠将剑抵在蓝曦臣胸口,厉声问:“紫麒麟在哪里?”


蓝曦臣明白自己必死无疑,但那一刻他却突然心如止水。他想到了父亲——他也曾面对这样的利剑,不知他在那一刻是否有过痛苦与挣扎。


至少他没有。


还有江澄。正值夏日,那云梦定没有这般磨人的大雨,那莲花坞的红莲定是开得正好,那人的三毒剑定是舞得极美。


“我便把这紫麒麟送上门来,你敢收不敢收?”忽闻一句清朗少年音。


温无眠与其手下四下张望,却未见其人,只是那巨石嶙峋上不只何时立了一只紫色巨兽。雨滴还未触及其身体就化作雾霭,腾起如烟气袅袅,黛紫皮毛尽是流光溢彩之华美,身姿壮硕更胜虎狮,宛若神祗踏雾而来。身躯无畏舒展,头颅高昂,那狮面上的灿金三瞳比耀日当空还灼目。一身长吼,穿过风声啸啸,透过雨幕重重,在众人耳边轰然炸响。


一时间温家一众都是被此神兽震得呆若木鸡,几位弟子连剑坠地都未曾发现。温无眠最先回过神,他剑指虚空,恨恨道:“藏头露尾之鼠辈,还不快快现形!”


蓝曦臣心中了然。那本已销作尘泥的心,忽而雀跃跳动,死灰复燃一般。


“如你所愿!”


一道身影稳稳落在蓝曦臣前方,翻飞的紫衣衬得那人身躯单薄,好似一棵青翠笔立的树,在雨的洗礼下熠熠生辉。


“你是何人?为何以假面示人?”温无眠的剑尖以指向了紫衣少年,对紫麒麟实力不清一时竟也不敢动手,“胆敢盗得温家的紫麒麟,还敢挡我杀这蓝氏叛徒,和温家做对的下场,你考虑清楚!”


“你温家也敢要这紫麒麟,就不怕天狗食日?”少年是声音清冽如山泉击石,却是字字诛心。


“你!”温无眠一时面目狰狞,温家正是如日中天,此等放肆逆言,他已很久没有听过了,不由得勃然大怒。


少年却是不再理会他,只是灵力骤然腾起,澎湃而汹涌,搅乱了落雨,紫棠衣袂翻飞,猎猎飘扬。那流动灵力好似紫焰燃烧,周遭空间被灼热扭曲,光和影坠在他身侧,颤抖着摇曳不止。三毒出鞘,蓝曦臣只听剑锋嗡鸣,破空风行电击而去。


那身姿婉若游龙,灵动飘逸,在人群中乍隐乍现,温氏弟子群起攻之也未能伤之分毫。可那剑锋却是凌厉逼人,以势如破竹之态夺人性命,是紫衣翻飞起,十步杀一人,转眼间已是尸横遍地。那温无眠自是恼怒无比,他自己九成灵力都用以施展“镇魂诀”锁住蓝曦臣灵力,自身虽是强悍如斯,可仅剩一成灵力也无力抵抗少年汹汹来袭。


蓝曦臣却是清楚,就算那人在同龄人已是惊才艳艳,再加上成长期的紫麒麟,也无法敌过在这修真界凭借一招“镇魂诀”纵横数十载的温无眠。此时自己经脉已被伤,即使是他解了这锁灵之法,自己的灵力也无法立即运转,怕也无法帮那人分毫。而若是那温无眠撤回灵力转而全力对付那人,他在“镇魂诀”下绝无还手之力。


这样毫无胜算,只怕还要搭进他自己的性命。


突然却见那紫麒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到了自己身后一丈远,如此巨大的身型运动起来却是轻若雁翎,奔跑如风,在场之人无人注意。蓝曦臣顿时了然,那人怕是就是奔着让温无眠对其出手“镇魂诀”而去,如此才能让自己恢复灵力,让紫麒麟带自己逃出生天。而他,蓝曦臣实在无法想象那人当如何应对全盛时期的温无眠,这无疑是送死。


那人一直如此,但凡同蓝曦臣有关,便尽是孤注一掷的英勇,对着千军万马也敢前冲。


蓝曦臣心中百转千念,却也只是一瞬。只见那少年已是剑指温无眠而去,凌厉剑气对这其面门袭去,温无眠闪过身,堪堪避过一击,脸色一片青黑,已是怒不可遏。


“等我降了你着混账东西,便将你和那蓝家叛徒一起扔进地牢中,让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温无眠左手一阵翻飞,蓝曦臣感到自己身上的禁锢逐渐褪去,“看你到时还能不能如此嚣张!”


身体恢复知觉,紫麒麟已在身边屈膝而下,被镇魂诀压制后的钝痛敲打全身经脉,他忍下体内乱撞的灵力,翻身骑上紫麒麟。


“瑶姬,带他走!”那人在灵力愈来愈胜的温无眠面前渐落下风,却见紫麒麟还犹豫不决在原地,不住大喝一声,“我拖不了他太久!”


蓝曦臣却不理会他,却伏在紫麒麟耳边低声道:“你等我口令,到时便全力朝你主人奔去,我们要带他一起走。”紫麒麟乖觉一点头,


只见两人身影纠葛成一片模糊残影,叮叮当当的剑锋碰撞之声不绝于耳,听得那温无眠道:“好俊的剑法!若是投我温家必许你荣华富贵,可惜你偏要做那贼子!”他声音似笑非笑,左手开始迅速捏诀。


温无眠身上灵力回缩骤减,同刚刚对付蓝曦臣时如出一辙,他是要故技重施锁了那人的灵力。灵力逐渐减弱,温无眠左手握成拳,朝紫衣少年袭去,他强悍的灵力压制一瞬消失,是在转换灵力为镇魂诀时出现的一时空当!


“就现在!”


只见紫麒麟风驰电掣冲破雨幕,转瞬到了两人身边,蓝曦臣一把拉过那人左手,却见那温无眠剑气比紫麒麟还快,一道从其左拳而出的聚成实体的灵力生生穿过两人紧握的手。


只是余下伤害还未到,蓝曦臣已将那人带上紫麒麟,任这身下灵兽载着两人飞驰而去。


温无眠剑气虽快,可身法是断然比不上踏雪无痕的紫麒麟。不过是一转眼,它已是奔出几里路程。确信温无眠没有追上来后,瑶姬放慢了速度,带着两人朝远处小镇的点点灯火而去。


悬着的心终能放下。蓝曦臣还未开口,却见身前那人侧过身,一把摘了那玉质假面,回抱住他,头埋在他颈窝处。那温热的气息透过布料喷薄在蓝曦臣的肌肤上,他的心口一时颤了颤。


“曦臣,曦臣,曦臣……”少年一遍又一遍唤他的名字,声音已然染上了哭腔。双手紧紧将蓝曦臣钳在怀中,力道大得吓人,好似要将他融入血肉一般。


蓝曦臣从未见这个骄傲又倔强的少年这般脆弱无助的模样,只觉得心也被那泪珠浸软了大半。他轻轻拍着少年的背,柔声哄他:“无家可归的人可是我呀,晚吟怎么先哭上了?”


那瓢泼大雨已经停了。雨后林中是清新的泥土与花草混合的馨香,空中万里无云,星辰点点点缀夜幕,明月一轮洒下温和的光晕。


只见那小孩蹭地抬起头,蓝曦臣借着林中清亮的月光,他挺翘的鼻头通红一片,往日凌厉的眉目此刻尽是柔情,眸子里像盛了一汪潋滟西湖水。


哪里还有半分刚刚那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你可知刚刚我看见你被温无眠制住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少年一字一句道,声音隐隐颤抖,“蓝曦臣,我怕得快死了,就连那日在秦宅中面对那凶尸,我也未曾像刚刚那般害怕。”


“我怕那镇魂诀重伤你,我怕我挡不住他片刻,我怕我连拖延时间送你离开都做不到,”他低下头,声音喑哑,“我怕我…护不住你。”


在过去的日子里,蓝曦臣习惯了做那一骑绝尘,所以无论是万箭穿心还是荣光万丈,他悉数收下。如此已久,众人便真信了那朔月一剑当抵百万师,裂冰一曲可破三千祟,纵是泰山压顶,他泽芜君仍可谈笑自如。别人道他是剑气萧心无双公子,可未曾想过他也不过肉体凡胎,这八方风雨骤至,他也当遍体鳞伤。


只有江澄却总拦他在身后,执拗要护他。明明他也非真强悍如斯,却总爱逞能,哪怕是自己已立于山隘岌岌可危,也要一番威风凛凛救他于水火。


“晚吟……”蓝曦臣被无力感紧紧攫住,自己是钟情于他,却三番五次引他入险境,“你不该来的,若有瑶姬在,你待在莲花坞温家奈何不了你,就这样来寻我,太不懂事了。”


心明明都化成了明月光缓缓流淌,却还佯怒道:“你想过江宗主,虞夫人吗?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他们将如何是好?为什么不听我的话留在莲花坞?”


见原本乖觉的少年听罢此话,狭长眉眼挑起,仿若一只炸毛的猫儿:“蓝涣!我江澄本就做不到你那般深藏不露,任是何事都都风淡云轻。”他又是黯然垂头:“从那些江湖上流传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你的行踪,我只知晓我再待在莲花坞会疯掉。”


似乎是来了气,想推开蓝曦臣转过身,却不料碰到了手上之前那道被剑气贯穿的伤口。


“嘶——”他一时间倒吸了口凉气,蓝曦臣想拿过他的手查看伤势。这小孩还要再撒一撒气,使着劲儿不让他看,蓝曦臣却是一皱眉,严肃道:“听话,给我看。”


少年咬了咬薄唇,小声嘀咕了句什么,还是乖乖把手递了过去。蓝曦臣见那道伤口狰狞地附在少年白皙的手背上,虽是可怖,确无中毒或蛊之后的症状,于是从乾坤袋中取出止血散与绷带。撒上粉末时的刺痛又是惹得少年一阵嘟囔抱怨,蓝曦臣知道他就是要自己哄,柔声细语去逗他几句,那满是不快的脸才好看些。


就在要包上绷带时,江澄却拉过蓝曦臣同样受伤的手,将两人的手手心相贴并合一其,见在相同的位置上两人的手背都刻着一道一模一样的烙印。


蓝曦臣回扣住了江澄的手,两人十指相握,那伤口渗出的献血都相融,他只觉那痛都消散了去。用另一只手将江澄被夜风吹乱的碎发挽至耳后,吻了吻他的眉心:“如果你以后同我置气,一走了之,杳无音讯,有着道印记,就算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定能寻回你。”他是轻轻一笑,低声道:“我也算因祸得福。”


蓝曦臣看见他漆黑的瞳仁微微放大,在月光下晕染出美好的光晕。他是双颊微红,侧过脸嗔怪一句,却早以没了半分杀伤力:“若是我同你置气,定是不会让你牵我的手。”


“你舍不得。”


“你大可试试。”少年在自己手包扎好后,又拉过蓝曦臣的手缠上绷带,话是说得好不厉害,手上动作却是轻之又轻,一丝力气都不敢用,包扎完毕,他却又一本正经道:“蓝曦臣,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若是我一气离开,你一定要把我追回来。”


“蓝曦臣定不辱使命。”


江澄沉默半响,忽而轻声道:“曦臣,你真的没事吗?”


蓝曦臣被问住了。他自然知道江澄指的是什么——云深不知处被烧毁,父亲身死,蓝家余下弟子包括忘机都受控于温家,自己这少家主带着残本余卷狼狈出逃。若是常人在此等打击下,必定是万念俱灰。他却只是冷静,冷静得可怕。知道形势已无可挽回后,受父亲遗命,他毅然抛下余下蓝氏弟子,携带孤本残卷出逃。


站在偏门外回望云深不知处,那收藏了自己十多年记忆的地方,已经被火舌吞噬,熊熊大火一直烧到天际,比血色还浓稠几分。他的眼睛被浓烟熏的干涩,一滴泪也没有,只是一眼后就毫无留恋御剑离去,直到那漫天火光成身后小小一点。


“晚吟,你知道若我说我无事,你定是不信,”蓝曦臣依旧是语气平稳,一丝颤抖都没有,“若我说我有事,又会惹的你担心。我也不知如何答是好,此事已过,多说无益,不久就放过此节,可好?”


江澄久久地凝视他,他知道蓝曦臣同他一起时总是惯着他,无论何事都依他,似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但不管是小小年纪就代替久修不出父亲掌管宗门事务,还是江澄所见的紫麒麟事件中只身一人绞杀温氏姑苏整个支部,将所有人包括自己都骗得团团转,这个看似如沐春风的男人,其实是深不可测。在涉及大是大非上,若是他不愿做的事,任是江澄说破嘴皮,蓝曦臣也不会动摇半分。


“你什么时候回去?”蓝曦臣又问道。


“我好不容易见你一面,你就催促我回去,”江澄语气里尽是不悦,一赌气就道:“你若真想,我现在就走。”


蓝曦臣早熟知江澄脾气秉性,知道他不过说气话,温声道:“晚吟,现在不比那时在姑苏,你跟在我身边每多一分钟,都可能给你自己和江氏招至多一分危险。”他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发丝,“现在风云变幻,我不知何时追兵会至,今日你已经是又为我命悬一线,我绝不可能再容忍这样的事再发生。所以不要任性了,告诉我你何时回去?”


江澄沉默半响,才小声说:“那日我听说云深不知处被烧毁的消息时,正和魏无羡一同练剑。得知你带走残卷逃亡,被那温家的“锁灵掌”温无眠追杀,我几乎是魂不守舍,将姐姐最爱的那株红玉叶金花给斩了都不知。魏无羡同我斗嘴,说我那样活像死了老婆,我本就心神不宁,脱口就将你我关系说了出去……他知道后居然并不吃惊,道姐姐曾将我学绣冰蚕丝的事告诉他,再加上当时你夜狩时那抹额红莲是人尽皆知,他早就猜到一二。”江澄说至此处,是脸颊微微一红,大抵是又回忆起自己无比暧昧的恶作剧,那红莲现在还好好得在泽芜君的抹额上躺着。


江澄顿了一顿,才接着道:“姑苏蓝氏事一出,爹娘怕我们出去招惹是非,用术法锁了整个莲花坞。不过魏无羡很快琢磨出了怎么破障,便说若我要走便快走,省得他天天对着张弃妇脸,无论爹娘怎么盘问他替我扛着,只是必须得在温家集会之前回去。”


“这魏公子也真是,怎么同你一道瞎胡闹。”蓝曦臣皱了皱眉。其实他担心的倒不是江澄这突如其来的“离家出走”,而是那江澄和魏无羡即将参加的集会,一群血气方刚的少年被聚集受所谓“教化”,多半会有冲突,怕又是一个杀鸡儆猴的计划。


“蓝曦臣,我不走。”少年目光灼灼,语气坚决,“若是你不同意,我就在你后面跟着。反正只要有瑶姬,任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也寻的到你。”


少年这执拗脾气,蓝曦臣一向是无可奈何,他只好无奈道:“罢了,但是温氏集会之前你得回去,而且你必须答应我,无论温氏在那集会做出何等龌龊事,都不可去强出头。


“好,我答应你。”少年朗声道,声音里隐隐透着雀跃。


就在这时,身下的瑶姬却是停下了步伐,原来他们已到了树林边缘,前方正是一个小镇。此时还未夜深,各家灯火通明,街上行人已无几。两人从瑶姬身上下来,江澄同瑶姬交代了几句后,它有些不舍地回望了两人一眼,才消失在树林的夜色中。


步入小镇,寻了一客栈。此时正是闷热夏季,并非出游旺季,这店里冷冷清清,掌柜本在柜台后打着瞌睡,被两人推门时摇动的银铃清脆声音惊醒,揉了揉惺忪睡眼,见有来客,忙笑迎道:“两位公子是住店还是打尖?”


“住店。”江澄道。


“要两间房?”


蓝曦臣本想向店家要两间相近的房间,没想到江澄却道:“一间就好,劳烦店家为我们准备些热水梳洗。”


“好嘞,一会儿给两位公子送上去。”掌柜答道,转身到后面的柜子里翻找钥匙了。蓝曦臣和江澄定情后,虽也是极尽缠绵之事,但却未做到最后一步,就连还在云深不知处时,若是他陪江澄夜读,也是待他睡着后就离去。他心里终究还是将江澄看作小孩的,这不及弱冠之年的少年,都还不知情为何物,就被自己匆匆引进了红尘俗事中,还利落变做了断袖,若说他没有一丝犹豫纠结,那定是假的。


他偏过头看江澄,却见少年呼吸不太平稳,脸颊有淡淡红晕,却还要佯装一副无事发生的淡然模样,蓝曦臣只觉得自己的心又软了几分。


忍不住逗他:“晚吟今天怎么想和我住一间房?”


却见少年是浑身微微一震,低下头去看古旧的木质台面,蓝曦臣见他从发丝中露出的一点点耳尖已变做了粉红,话出口却是煞有其事:“万一那温无眠带人追来,我们在一处也好互相照应。”这句说完,他又是小声嘟囔:“本就只有十多日,我才不要分房睡。”


突然又似想起什么的加上一句:“蓝曦臣!你可不许等我睡着了就又溜走了……我…我不是小孩子了……”那声音愈来愈低,脸是又红了几分。


“两位公子久等了!”那掌柜从柜台后走出,手中握着黄铜钥匙,引两人上楼。他打开了最靠里的一间房间,道:“那热水我一会儿就让小二送上来,两位若是还有什么吩咐,摇一摇那门口的铜铃便好。”说完便退了出去。


房内装潢虽简,却也清爽干净。店小二很快将热水打了上来,江澄便钻到屏风后面去泡澡了,看来这一路他寻蓝曦臣而来也是风尘仆仆,此刻终于见到也算是放下心来。蓝曦臣却是没什么心思,简单地擦拭了一下后,就从乾坤袋中取出地图,缓缓铺开,望着那连绵起伏的山势图陷入了沉思。此地是黑水镇,离自己的目的地已相距不远,大抵一日行程便可到。但是温无眠此次不能得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他追上来是迟早的事,只是希望能够拖到将那事了结、并送江澄回到莲花坞之后再正面交手。到时候定不会像此次这般毫无准备被他制服,蓝曦臣见他两次施展“镇魂诀”,对那诀法玄妙已了然一二。下次再见他若是不留下那只赫赫有名的“锁灵掌”,莫想轻易离开。那朔月轻轻翁动,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杀意,却又一瞬静如止水。


“你在看什么?”


蓝曦臣抬起头,见少年俯下身端详放在自己面前的地图。刚刚洗完还尚润泽的发带着湿气,袭上自己脸颊,混合着他身上那种熟悉的气息——是冷杉木质的古朴,点缀一丝橡木苔的辛辣,就仿若从山巅直冲而下的清流,澄净清灵却又带着跃动的生命力。他只是披了件内衫,腰带松松系着,露出大半白皙的胸膛,肌肤在摇曳的烛光下是如白玉一般莹润剔透。两人脸庞相聚不过半尺,蓝曦臣看见他的脸颊因为刚刚洗完澡的缘故泛着潮红,那样的距离下连那细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散下的长发还坠着水珠,已落到了自己的手背上,传来微凉的触感。


“曦臣?”少年回过头,蓝曦臣不由得凝视他的脸庞——纤长精致的眉眼是微微上挑,透着些张扬而放肆的意味,挺俏的鼻头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弧度,像只猫儿似的勾人。他的美就像一把出鞘的剑,任何时都附着凌厉的锋芒和泣血的危险,一步一步引人入明火,甘愿为之燃烧殆尽。


江澄对自己永远是勾魂摄魄的存在。如鲸向海,鸟投林,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江澄疑惑道。


”咳——”,蓝曦臣这才收回旖旎的心思,脸上有些燥,干咳了一声掩饰,才正色道:“我在看从此地到小金县的行程路线。”


“我一直想问你,”江澄指间在图册上目前两人所在的蜀地和岐山点了点,“若是想逃过温家追杀,你为何从姑苏千里迢迢来着与岐山接壤的蜀地?还有你刚刚说的……小金县,是怎么一回事?”


“我这次出逃,不仅仅是为了护我蓝氏孤本残卷不被损毁,更重要的是为了替父亲寻一件神器。“蓝曦臣缓缓说,“他说此物若不处理,会影响天下苍生的安危,是重中之重,温家之事都需让位。”


“是何物?”


“藏于四姑娘山的日月宝镜。”


“日月宝镜?你是说唐王赠与文臣公主的日月宝镜?”江澄觉得匪夷所思,“且不说这个传说的真实性,在那故事的最后,这日月宝镜最后被文臣公主扔出碎作两半,成了一面映照落日余晖,一面映照初生月光的日月山。那日月山,可是在西羌,你到蜀地的四姑娘山作甚?“


蓝曦臣却是沉默不语,片刻从乾坤袋中取出一琉璃瓶和一方正的紫檀木盒,那琉璃瓶中飘浮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始终向着西北方向,而那紫檀木盒则是平平无奇,就是修仙人士平时用于储存丹药所用容器。


“父亲临死前,只将这两物托付于我,说这琉璃瓶能指引我找到四姑娘山脉中的日月宝镜,而那紫檀木盒只能在寻到宝镜后才能打开。”蓝曦臣目光凝聚在那一滴晶莹上,“除此之外,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蓝曦臣顿了一顿,才又道:“父亲死得很蹊跷。他明明一直闭关修炼,可在同温家战斗时,他的修为只剩一成不到,否则又怎会那般轻易被制服。”手指摩擦过那琉璃瓶的光滑壁身,“我有一种预感,所有关于父亲的秘密,都能在那四姑娘山得到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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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一个题外话。曾和朋友聊过,为什么同样是经历失去至亲,家园被毁的痛苦,蓝曦臣却未心性大变,从此被仇恨支配。

然后朋友答:因为心中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当然这都是说笑了。但是我心中蓝曦臣就真的是非常理想化的人格——能够从黑暗和死地中坚信自己的生命向上,并为此不断攀爬。即便经历过别人的背叛,看遍了世间的丑恶,依然能给予这人世间最大的善意和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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